风行言

静夜远航有灯,寂寞书苑师友在程。 寄意谢良朋,惟愿独行。

20200816

周日  晴

                         二  叔

                  —— 留住哀思,安放逝者

 

8月16日。九点。客厅。

一连串急急的手机铃声打破了寂静。

我连忙从书房快步走到客厅,拿起手机,是母亲打来的。

从哽咽的电话那端我终于费力地听明白了——二叔病危。

噩耗如晴天霹雳,打我个措手不及,难以接受。

上周末,我和妻子、小女儿才刚回老家探望过二叔,那时,他正坐着轮椅在庭院中歇凉,看上去瘦骨伶仃,枯槁如柴,脸色还好,从旁边放着的半碗吃剩的鸡汤来看,精神尚可。

见到我们,二叔非常高兴,一个劲地指着一边的板凳让我们坐,还喊着二娘给小女儿拿零食吃。

我就在他身边坐下,和他闲聊,也劝慰他配合医生的诊疗按时吃药,定时锻炼。他说话并不费力,只是不能太长久,说一会儿就需要缓一缓劲儿。

他说他现在还不能站立,胸肺处时常疼痛难忍,需要抗疼痛药来抑制疼痛,并且原来每隔24小时的药效逐渐由长变短为20小时、14小时,直到现在的8小时,很难受,他想让我明天从县城开车来接他到县医院住院看病,想吃点葡萄、香蕉,我都一一记下。

二叔的病其实是很严重的——肺癌晚期,只有他自己不知道。之前已经在郑州治疗了好几个月,花了十五万多元,医生无奈地对二娘说病人的病只能进行控制,疼痛在所难免,一旦恶化,结果将非常糟糕。如果病人不知道病情,不产生绝望心态,还能维持或长或短一段时间,多陪陪病人,让病人多享受一下温暖的亲情吧。

再往前推移一个月,大约在七月中旬,因为疼痛难忍,再加上看病花费的巨额费用,对人生抱有的极度悲观情绪,二叔竟先是从自家门楼上跳下,想要寻死而未成,继而又喝毒药自杀轻生,幸亏当时发现的及时,赶紧送往医院洗胃抢救,然后就是医治摔成骨折的双脚,一番折腾,身体健康状况更是迅速下降,与轮椅形影不离了。

之后,在家人的悉心照料下,二叔的身体渐渐有了起色,所以,当我和爱人及小女儿回老家看到他时,我还特别安慰他。

就在昨天中午,我母亲生日宴桌上,我还向母亲问及二叔在医院的情况,母亲说,早上还送米汤与包子给二叔二娘,精神很好的,二叔还在一直抱怨自己的脚不争气,不赶紧好,好了就能方便上郑州去看病,那里的医院能让疼痛减轻。吃过饭,我还曾想着下午抽空到医院看看二叔,结果一忙就把这事给耽下了,没想到竟连最后一面也没见到。

在我的记忆中,年轻时的二叔话不多说,不太爱活动,但是对我特别好,总是抱着我背着我牵着我在田里、树林里、小河边去玩,对我非常的溺爱,从不训斥我,即使在他成家立业后还是一如既往的带我去玩,而我,就是他的跟屁虫,缠着他闹着他。

长大后,我上了高中又上大学,一晃又是大学毕业参加工作,回老家的次数就屈指可数了,逢年过节见了二叔,他总是笑,并不多话,然后就是张罗饭菜小酒,每每酒至半酣,他才话多起来,天南海北的聊东聊西,他的酒量比我大得多,总是给我倒半杯,自己则满上,二娘就会在旁边笑着对我说:“恁爷俩多吃菜多说会儿,酒只一瓶。”

每次只要二叔进城看我爸妈或是进城办事,总会头天晚上给我打电话,不忙的话,我都会约二叔单独出来到饭馆吃酒,图个自在,也是为了让二叔高兴。

二十八年前,他终于遂了心愿,二娘给他生了个可爱的小子,二叔一下子仿佛有了无穷的劲儿,更是吃苦耐劳、忍辱负重的养家糊口,将一个穷困的家庭打理的有了很大的起色,日子渐渐好起来,除了操办两个女儿的婚事外,还给他这最小的儿子攒下一笔钱供他读完大学,给他在城里买下了一套房,在老家建了新宅院,一切都那么的美好。

近几年,二叔还常跟着村里几个乡亲到外地打工,活都不重,跟着干些边角料的闲活。南下江浙,在苏沪杭逗留的打工期间,忙完活休息时他们会到西湖、钱塘江、江南贡院、秦淮河、上海外滩等地游玩,北上京津时到天安门广场、故宫等处转转看看,开阔了视野,大饱了眼福,欣赏了名胜风景,见识了各地的风土人情,只在农忙与年关在家,忙有忙的乐,闲有闲的喜,生活过得也挺顺心如意,每每在电话那端我都能听到他舒心的笑声,这是生活给予他勤劳致富辛苦劳作的奖赐。

但这所有的幸福与快乐,都在今年的春夏之交,随着他的这一场重病而风流云去,生活何其悲喜交加起起落落!又何其之莫测高深冷酷无情!生老病死之规律任谁也逃脱不了,长生不老只是神话传说而已。

二叔的离世走的实在太匆忙,从呼吸衰竭骤然开始的那一刻到停止呼吸,不过一顿行军饭的功夫,连手术都没来得及,更没有来得及最后看一眼那个刚离开他病榻不久回到工作岗位的疼爱的小儿子,甚至也没来得及嘱咐一下在他身边照料的大女儿和二娘,就在亲人惊慌失措在医生极力抢救的时候舍弃了一切,轻轻地踏上了通往天国的列车,带着他全部的世界和他的一世的梦想永远的走了,再也不回头再也不相见。

二娘哽咽地说,昨晚还好好的,吃饭也正常,除了一直疼痛,没有什么其他情况,怎么说走就走了呢?……

我也很遗憾,但又能如何呢?毕竟二叔已逝去!

不过,对于二叔的离去,我有的只是对逝者的伤心难过,有的只是回忆和哀思。相比之下,二叔从生病到离世,家人都始终相伴,始终用尽全付的身心,始终不曾放弃,这要比三叔的际遇强上很多了,二叔当可安息,黄泉之下,九重霄上,遇见三叔,更可再续兄弟情分。

比之二叔,三叔的离世对我而言始终是一个心结,并没有因为时间的流逝而冲淡多少。

人生真的是各有不同!

三叔是在病情严重但尚未到无可救治的情况下被放弃了治疗,从医院送回了家中,用等死的方式走向了人生的尽头,而在他去世前的那次探望,我其实已经做好了最后一面的心理准备,不似二叔的完全意外与措手不及,尽管我对三叔的家人有着不解与怨愤,但三叔的故去我却无法阻止,至今留在记忆中的最后一面,还能清晰地浮现出三叔那冲着我和父亲母亲嗯嗯啊啊语言含混中的留恋不舍以及那浑浊的老泪,那伸出在被角之外的枯瘦苍白的右手,曾经是一村之长的谈吐有度识见不凡的我眼中的骄傲反而是在凄凉的晚景中落下了他人生的大幕,这是无法与二叔相比的。二叔就是一个最为普通不过的平凡的人,他的死亡也当然是那么的平和与安静。

不同的人生演绎了各自不同的故事,不同的故事也注定会有不同的结局。

但总体的人生规律还是谁也无法逃离,死后终归都会化为一抔土,或是在烈火中散作一把骨灰。

生死永夜一场梦。

死者已逝矣,生者还要继续在人世上经历他的经历。

留住哀思,才能更好的安放逝者,祝福二叔在天堂过的幸福,也祝福三叔高天有灵,安康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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